夏至已至,野外的小生命們到了最旺盛的生長季節(jié),到處是綠草野花兒,到處是爬蟲飛蟲,我最喜歡這個時段了。草叢中的世界,遠比我們的生活豐富多彩啊。
那根草穗上,瓢蟲和螽斯怎么回事,我看到的時候,它們已經(jīng)跑到了一起。螽斯大概是在曬太陽,大腿幾乎都平伸了,一看就是放松的狀態(tài)。瓢蟲爬過來,由于速度太快,來不及剎車,一下子碰到了螽斯。螽斯大怒,轉(zhuǎn)過身來:為什么撞我?瓢蟲一臉的無辜:哪兒是我撞的啊。螽斯更火了:這沒別人,還會是誰?螞蚱?臭蝽?螽斯又往前走了一步:再犟嘴,信不信我把你扔下去!瓢蟲這才軟了下來,道了歉,轉(zhuǎn)過身來。螽斯也繼續(xù)曬太陽。
旁邊的紅千層有些木訥,對季節(jié)一點兒也不敏感,才剛開始換新裝,舊衣服還穿著,灰綠色,土了吧唧的。樹枝上滿是去年的收成,它舍不得放下,不知還等待什么。我細看,土里土氣,像村子里的工匠燒制的腌咸菜的壇子,土褐色,器型不很規(guī)整。比那個刺蛾的蛹殼差遠了。
刺蛾真的是工匠大師。那些小陶罐一樣的殼子精致而堅實,在樹干上,幾年都不壞。這樣的小罐子,沒人收集起來,真的太可惜了。蜻蜓可以帶回去,做水杯。蝴蝶更應(yīng)該珍惜,插花兒再合適不過了。我向旁邊看去,恰好有幾朵小花兒正開著,小如米粒。我折了一小枝,小心插好,那粗黑的樹干一下子亮堂起來。
附近的蓬草長得真是茂盛,還有規(guī)模,像小松樹林。草蛉穿著綠色的長裙出來,像和誰捉迷藏。也許就是和我,它在考驗我的眼神兒。它的身子也是綠色的,落在草桿上,就成了漂亮的草;飛起來,就像一截草隨風飛舞。它的眼睛很大,和它的小腦袋不成比例,而且是古銅色的,亮閃閃。我早就發(fā)現(xiàn)了它,可它還在那里裝模作樣。
我為那只蝴蝶在草叢中蹲了很長時間,可它不緊不慢,翩翩而飛,和我若即若離,我不敢站起來,那樣蝴蝶會離我遠去。意外的收獲是來了一只蜻蜓,就落在我眼前的草穗上。它雖有復眼,但肯定沒發(fā)現(xiàn)我。它落下,休息,好閑適啊。我能看到它歪著腦袋研究腳下的草穗,面帶微笑,它還用前面那條,左腿,或者叫左手,輕輕撫過草芒。
植物下面潮濕灰暗,但爛葉子中鉆出了兩朵小蘑菇,一高一矮,相互依偎著,就是一篇童話的結(jié)尾:從此,他們過上了幸福生活。
這些小生命真好玩兒啊,可惜好多人看不見。看見了也不知道哪里好玩兒。
那次影展,我提供了一張照片,畫面只是一片孤零零的樹葉,鵝掌楸的葉子,很像一件小衣服,被樹杈挑著,在晾曬,背景藍色,天氣多好啊。可是,多小的小孩子才能穿上這件小衣服呢,想想,不禁莞爾。我給照片起名為“童話”,一位觀眾問,明明是一片小樹葉,為什么叫“童話”呢?
我不知怎么回答,也只好閉嘴。
(文圖摘自《我的蟲子朋友》,高東生著,長江文藝出版社)
《中國教育報》2023年05月31日第10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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